草尖上的露珠细碎而莹润,反射着彩虹的光泽。瀑布如玉帘般自上而下,带来了清冽的水汽和芬芳的花香。
崖洞隐于瀑布之后,有一个耄耋老人,面容严肃,伸手向他面前那后生,而那后生躬身安坐,洗耳静听。
老人开了口,后生又向老人凑近了些。
他确真是想“静”听。
围绕在这两人身边的,是一群大大小小、服饰各异、约莫有十来个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亲爱的,这讲的是啥?”
“我也不知道呢。”
“都怪刚刚导游让那境明师给跳过了。什么都没听到,回去后我一定要投诉他!”
“宝宝你看,这就是草——草。那个挂在崖上的,就是树——树。”
“我不看我不看,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欸,你知道这两人是谁吗?”
“依我看,是莎士比亚和雨果。他们前面有一堆古书,一定是在那讨论怎么写作,信我的没错。”
“不、不是吧,这好像是中国馆吧。而且莎士比亚和雨果是一个国家的人么?”
“你不懂,这就叫中国那什么‘世界大同’。”
“大家都请安静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这片杂乱中,如同针落之音。
“安静!都安静!”接着一声大吼总算将这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那看去。
境明师30号同样也感激地看向那个大嗓门的男人,她轻咳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那个男人从圈外一个滑铲溜了进去,扯住了后生的袖口。
“张良先生!子房兄啊!小弟想见先生已经很久了!胸中正有许多问题待先生解答疑惑啊!”
那后生一惊,想扯回袖口,却被锢得纹丝不动。
周围七七八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是张良?哎哟,巧了,我们家还有他的墓呢。不过徐州老城区那儿,也有一块。”
“什么张良?”
“看这细皮嫩肉、胡子稀疏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号称那个‘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的张良呢。”
“你这小伙子,这么说不怕被人听去。”
“阿姨你第一次来吧,不用担心,他们这画里的人第二天就会被清空档案的,记不住的。”
“宝宝。看,这就是张良,那就是黄石公,这画的就是传说在中国秦末时,张良得到了黄石公传授兵法——”
“我不想知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能吃吗?”
“咦,张良是中国人?我还一直以为他是韩国人呢。”
“亲爱的,你知道张良是谁?”
“我们上学时学过的呀,亚洲史鸿门宴那篇。你脑海中搜索一下,信息应该存着呢。”
“张良先生!”那个大嗓门的男人声音又盖多了众人,“听闻先生在遇到沛公时,便向他讲解这《太公兵法》,沛公当真理解了吗?以小弟所见,那沛公不过口耳之学,怎会理解这高深的兵法王道。”
张良刚欲作答,一团粉色的东西就砸了进来,仔细看时,才认出这是一个年芳不过二八的少女。
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着张良。
“子房~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哎呀,虽然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本来还要俊美一些的。”
“不过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看的!”
“对了,你和颜路是不是真的?我一直相信你们是真的!”
“他们都说你其实娶了水镜,还在天书里享齐人之福。这才是假的对不对?”
“啊,后来白舆真的成为商山四皓了吗?你们有联系吗?吕后要巩固太子拉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去商山请他们啦?最后墨家的机关术到底有没有流传下来呢?”
少女喋喋不休了半会,男人才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话:“你别在这搞乱,这是史书上记载的吗?”说话间,还白了一眼那个小姑娘。
少女也不甘示弱回击道:“史书上记载的难道就都是真的了吗?你自我评价还和班主任给你写的评语不一样呢!”
“你这就是历史虚无主义!被那杂七杂八的玩意给惯坏了知道吗!”男人凶横地说着,又求助一般晃着张良的衣袖,“张良先生,你看这孩子的教育!可怎么办啊,这人类的未来,可怎么办啊!”
“这么还能扯到人类的未来,有毒吧。”
“就是,就是。人家喜欢问什么,你又不是他爸爸,管得了这么多么。”
“小伙子,人类未来没这么脆弱,放心吧。小姑娘那也是好学。”
“宝宝你看要向姐姐多学习,不懂就问,只有多问,才会走得远。不要怕错,错了反而能记牢。”
“不对不对,这张良墓怎么湖南青岩山有一块,河南兰考县也有。他没事搞这么多疑冢干什么。”
“这人说的也没错。历史就应该好好学,别吃一些乱七八糟的含片,脑袋里记忆都给搅乱了。分不清正史野史那还了得。”
“都安静一下——”境明师30号可怜地喊着,这用尽了她最大的音量,但还是无济于事,她也只得继续说,“再不安静的话,我就只能强行带你们出图了。”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似有魔力一般让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齐刷刷看向那个境明师。
“别啊!”少女开口撒娇道,趁机勾上了张良的左臂,“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子房呢~”
张良脸一下子红了半边,别头过去,又撞见了那一厢抓着他袖口、一脸期待什么的男人。
境明师30号见威胁成功,来了些气势:“那请你们先松开手,遵守我们的规定,保护文物。”
少女依依不舍松开了手,退了出来。男人本依旧不动,见那境明师30号欲摘下手上的手套,这才也慌忙松开,被一个中年男人强行拉入了人群中。
“喂,你不能这样,我们付钱进来的。你说出去就出去啊!这要告你的懂吗?”人群中有人这么说道。随即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你不能就让我们这么出去的!”
“我们问问题也应是有资格的。凭什么不让我们问。”
“导游呢?让导游出来调解一下吧。”
打着哈欠的导游整理了一下衣服,亮起了秃头处发光的导游灯,慢吞吞走到了前面来,语重心长地对境明师30说道:“哎呀,念在你是新人不容易,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咱们客户的要求啊,是要摆在第一位的。”
“可是……”境明师30号吞吞吐吐着。
“这样吧,大家互相让一步,大家先坐着看一会,让这画里的人把剧情走完,流程不长。完了留下来呢,给你们留提问的时间。问题也别多,每人三四个时间、没问题就让给别人。时间到了,咱们就走继续赶行程,行吧?”
众人乌压压的点头表示同意。
境明师30号也犹犹豫豫点了头。
这时大嗓门却发出惨叫声:“啊啊啊啊!”
“发生什么了?”
“死人了?”
“这幅画原来没那么无聊,还可以玩剧情杀,这我们在行,是吧亲爱的。”
“不是,先生,不见了!张良先生不见了!”
境明师30号忙上前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实适才还坐在此处的张良现在已不见了影子。
“胡闹,简直是胡闹!”黄石公摇了摇头,化成了一缕清烟,在众目睽睽之下飘到了水汽中,再也不见。
境明师30号彻底慌了神不知所措。
刚刚平静的湖面像是扔进去了一颗定时炸弹一下子又激起了千层浪花。
“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头子是仙人吗?怎么飞走了?”
“怎么回事?人都没了让我们看什么啊!我要投诉!30号是吧!我记住你了!”
“麻麻,我要出去吃马可菠萝冰淇淋!”
“别急,别急。”
“对啊对啊,人都没了让我们出去吧。”
“不行我还没问张良先生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对!我也要问他葬哪了!怎么跟那曹操一样,墓东一块西一块的!”
“大博物馆在这,这画也在这,又不长腿。你以后想来自己再出钱来呗。”
“我们看的是人物图,又不是风景画,这现在人都没了。出去!退钱!要赔偿!”
“大家都记着啊,就是这个30号,出去后一定要使用我们的权利!告她!”
“刚刚那个小姑娘呢?”
“对啊,她人呢?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刚刚拐走了先生!”大嗓门的声音又盖过了大家的议论。
趁着这个机会,人群中钻出一个中年人,踩上了一旁的石头,大声呼吁道:“大家听我说!集合起来!这画里人失踪了没事,但那个粉毛丫头走丢了可不行!大家一定要找到她!”
“哇啊,亲爱的,密室逃脱,还是开放版的。一定很有意思。”
“不是你谁啊,凭什么指挥我们。要找你们去找。我是来享受的,又不是来工作的!”
“就是,也不能强迫所有人跟你去找人吧。那丫头这么大人了,又是在画里,能丢到哪里去。”
“宝宝,你也跟着叔叔们留在这,我跟着他们去找刚刚那个姐姐。”
“不要!不要!我要和麻麻在一起!”
“等等……张良,莫非没有死?就和那个老头一样成仙化成雾飞走了?”
中年人又说:“没关系,想留在这的就看守这里,要找的就尽全力找!你们相信我,我也相信大家。尽量两两一组,结伴而行,这画里估计都是山路。半个小时后不管见没见着人都回到这儿来!”
“说的好!我们一块进来的!就一块出去!”
“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找到人的!我们一块进来的!就一块出去!”
“对,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莫名其妙。在那感动什么劲。”
“走,找人去咯!”
本是乌压压的人,都散了开去。导游敲了敲还呆立在哪的境明师30号,“你也别在这发呆了,快些去寻人吧。出了事你可是你的责任。”
“是。”境明师的声音微弱不可闻。
好在这幅画并不大。
要找人并不算太难。
难的是,境明师30号是真的眼瞎。
直到张良立在她前面了,她才看清那就是要寻的人。
“境明师?”
张良不知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原本说起来就这般细声细语,画在下巴上的胡子已被瀑布冲水模糊不可见。原本清秀的姿容也显得愈发柔美。
境明师30号不禁又喜又惊:“先生。你原来在这。适才……那莫要往心里去。不过一群人因秦失去了故土,疯言疯语罢了。”
张良笑:“左右良明日也会忘了,可是?”
境明师30号呆了片刻,不知如作答,想了半刻,才醒觉另一桩要事:“那个粉……不、那姑娘呢……就是一头怪发的……”
“她无事。”
“先生可是用了什么妙计将她摆脱了?”
“只是用剑柄打晕罢了。”
“打、打晕了?”
张良别过身子,境明师30号才看到昏睡在那的粉红少女。
“她说什么随她浪迹天涯,可这一方天地,又哪里是天涯。”张良笑着摇了摇头,“她出画后,便可苏醒么。”
“是的。”境明师30号知道自己不能再无视这个问题,“先生,是早已知晓自己为画中人了?”
张良微微摇头:“要说早已,也不过是今日从你们口中得知。适才所说,不过加以推论。”
“好在……先生还是不会留下昨日的记忆。”
“良昨日所忆,却还是与公相会却迟了,被他好生痛斥了一番。此前韩国往事也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张良摆了摆手,并无意继续议论这个话题。
“我便在此处坐着,他们有问,你且让他们分散而来吧。若再聚一块儿,可半分都回不了。”
“可是先生……既是画中人,所思所想也不过局限于绘制这画的境明师。先生并非历史上的张子房,又如何能解答他们的问题。”
“他们所求不过一解,而非事实。若都阻在外头,你又如何交代?”
“可……”
“放心,良也不言浮说,于史,于人,无碍。”
境明师30号终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她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有转身回来,一手扶在了张良的肩上,脸只往近了凑。
“这是……?”张良白净面庞上又添了醉人的红晕。
“先生胡子掉了,等一等,我马上画好。”
境明师30号在张良脸上添了几笔,本是几条墨色,却在瞬间化为几根胡须,牢牢贴在了张良的下巴上。
张良摸着胡须,不由感叹道:“若有机会,良倒真想将这记忆留下。天下之大,这等奇事,也非日日能见。”
境明师30号垂了眉:“也望先生不会实现这个愿景。”
该问的都问了,那不耐烦的也早已囔累了。整个旅行团和刚进来时氛围显得低沉了很多,人们三三两两坐一块,窃窃私语着什么。
等最后那大嗓门出来,导游也终于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高兴地站起来鼓掌,大家也跟着起立鼓掌。
“怎么样?满意了吧?”
大嗓门失望地摇头:“唉,和我想的相差不差。所谓谋圣,也不过如此。”
“是啊,说什么之后的事都不知道。我问他死后究竟葬哪了。究竟是湖南青岩山还是我们那的微山县,他也说不出一二。”
“别说死后了,他连鸿门宴都不知道,什么伐楚三将、迁都关中之事都是白问!”
“连我们外国人都知道鸿门宴,他却不知道,假的吧。”
“所以就跟你们说一个个在哪问什么呢。早就可以出去了不是么!”
“害我们真是白花了这钱,还等了这么长时间。赶快走吧。反正我是不会推荐别人来体验图了。”
“宝宝,还记得我们问的问题吗,你这次行程回去记得写观后感哦。”
“不是吧,又要写观后感,这有什么好写的?”
“对了,那小姑娘还睡在那里吗?不会着凉吧。”
“没事,阿姨,别操心了,手套还带着就行。出去就自然醒了。”
“好了,大家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没有咱们就走吧。”
导游最后一次点了点人头,像境明师30号比划了一个“ok”。
境明师30号如释重负地摘下了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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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回到了乳白色的博物馆,开阔而深长的走廊上滑动着数百辆弧形游览球体,其中又有约莫十来人从球体中鱼贯而下,跟随最前面一位境明师25号来到高耸的玻璃镜前。镜后挂着24厘米正方形大小的水墨册页,上面勾勒着一山崖瀑布下对坐的两人,人物传神动人,画面精简而利落。在右下角的介绍上写着——
<中国·明>李在《圯上授书图》。
本想写只能看的围观,众人指指点点然后评价一个“无聊”就散了,想想看还真是无聊还是决定摸上手了x后期有点写跳了
也算是个同人文,玩了轩7的后念旧的产物,姬良真的是心目中的张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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